“坐吧,坐吧!”牛教授点头哈腰说。自己却没坐下来,仍然拘谨地立着。

        郭方雨说:“您自己坐下来呀!”

        “我坐,我坐!”牛理说,迟疑着把半个PGU挨下去。坐了,姿势却仍然很僵y,双掌放在膝盖上。

        屋子大约只有八平方米。小床挨着破书桌,破书桌挨着门口这把缺一条腿的交椅。桌面上放两个迭在一起的破搪瓷碗,一只又黑又皱的铝锅,以及破搪瓷杯,一只生锈的铁罐子,一迭裁成块块的纸片,此外一本《语录》,一本英文版的《选集》。郭方雨又生崇仰,抓过这本满是英文的“红sE圣经”来翻了翻,十个字倒有两个不认得。便说:“牛教授不愧是大学问家,连学习着作也看外文的!”

        人到了这地步也还是喜欢被人拍马P的,教授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但仍然拘谨地说:“不敢,不敢!我是学习,一方面温习英文单词,一方面也为了更加准确地理解的伟大教导。”

        “牛教授对马列主义有深入的研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而创造X地发展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您对革命理论的掌握可以说已炉火纯青。我能从您这里得到一些教益吗,教授?”

        “不敢,不敢!我有罪,是个右派分子,你不会不知道吧?”牛理惶恐地说,同时探头往搪瓷杯里瞧。

        “知道。但我对有学问的人是非常尊敬的。”郭方雨说。

        牛理再次往搪瓷杯里瞧,取出刚才慌乱丢进去的没燃完的烟卷,划了火柴,试图再把它点着cH0U。却点不着了,大约杯里不是很乾燥。他便从裁好的纸片中取出一片摊好;将点不着的残存烟卷拆开,回收里边的烟丝放在纸片上;再从锈铁罐里取些烟丝加上去,卷起来;放到舌尖上T1aN口水作为粘合剂,制成一支喇叭状烟卷。划火柴点上,深深x1了一口,在吐出的烟雾中眯缝起眼睛瞧郭方雨。从年轻人出现到这会儿,他还没瞧他的脸。他已形成一种习惯:目光向右下方或左下方回避,不公然看别人的脸,好像那是个非礼勿视的所在。尤其怕与别人目光相触。

        郭方雨也眯缝起眼睛观察对方。教授的脸上没有残留知识份子的任何痕迹,或任何傲世嫉俗的血气,那种血气使他三十年前在游行队伍中代替员冲在最前面。如今他不仅老了,而且被新社会彻底改造好了。呆滞、木然,看起来与蹲在马路旁卖菜的老农民或在市场守摊卖鱼的商贩,已没什麽两样。改造是全方位的,物质的极度贫乏迫使他抖缩在生存的基本需要上,压倒一切的舆论宣传使他的脑子呆若木J,强大的专政力量使他胆战心惊。这个人有可能是完全废了,郭方雨猜想。

        牛理把烟卷cH0U得剩下扁扁的PGU尖了,最後再猛x1两口才丢掉。却始终没再说话。枯坐了五分钟,又开始制作另一支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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