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组知道,强调学习着作是最保险的,大方向绝对正确,同时又把停了课的师生们圈起来,不让他们乱跑。
但这个毕竟属於务虚,要取得成效还得g点实事。於是又引导师生们互相贴大字报。这也是一种领导艺术:只要下面的人互相揪着,上面就好领导了。同时,当互相揪着的时候又容易发现谁是坏人,谁是藏在洞里的蛇。
一场大字报混战开始了。这些师生员工平时就小心眼,一个个乌眼J似的。现在,号召大家互相开火,哪能客气呢!於是使劲搜索周围的人平时都说过什麽话,有没有可以上纲上线的地方。
可惜大学里面人们修养都很深,知道人活在世上就像孙悟空被捉入YyAn二气瓶,不好说话。那瓶厉害,无论人还是猴子,到里边一时三刻就会化为脓水。孙悟空却发觉里边挺Y凉,就笑起来:“原来是吹牛皮的!便这样蹲它七八年也没事!”哪知这瓶的妙处在於:你不吭声它便让你凉着,一旦开口立即就会有大火来烧你群蛇来咬你。孙猴子靠了观世音菩萨给他植在脑後的三根应急毫毛才逃了出来。中国凡是识几个字的人都对《西游记》颇有研究,教授们的论文更是一篇接一篇的,仅就关於YyAn二气瓶的探讨就成为一门显学。有一篇论文的题目是《你有三根应急毫毛麽?》
人们都知道自己连一根毫毛也没有,所以都恨不得用一块透明胶纸将嘴巴封住。於是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互相找来找去都寻不出可以上纲上线的言论!这真是令人失望。
然而大字报是不能不写的,於是就向各人的生活细节中去寻找材料。某人睡觉不是将枕头垫在脑袋底下,而是垫在腰部!“照理,这是个人生活习惯,”大字报写道,“然而,我总觉得睡觉里边也有政治。似乎是一种无言的什麽。”
连勤杂工李永遗也着了道儿。有一张大字报揭发他与妻子通信使用密码。原来,他老婆是农村老家的,不识字。李永遗一年回家探亲一次。探亲以後,担心怀孕,就跟妻子约定:给他寄信报告情况。如果月事照常,就在信纸上画一个圆圈,对着圆圈打一个叉叉;如果那个月该来没来,有怀孕的徵兆,就在圆圈中间涂一个点。有一回李永遗接到的信正是这个不想要的图案。妻子还把那个点涂得特别大,使整个看起来像一只惊惧的大眼睛。李永遗开信拍大腿叫了起来:“糟了糟了!”大家以为什麽事,问明底里,大笑。谁都知道这不是密码,知道这个可怜的文盲家庭决无任何政治问题。但这时大字报既然已经没什麽材料写,拿出来逗一逗也好。
这一逗不要紧,倒把李永遗本人紧张得两夜睡不着觉,连忙找领导交心谈心,向文革小组辩白。工作组听了他的故事,也乐了,说:“以後叫你老婆什麽也不要画,只寄一张信纸好了。红信纸表示没事,白信纸表示有问题,那不就得了?免得人家说你密电码通讯!”
不久李永遗又回乡探亲。期间与老婆约定新的联络方法:“白信纸表示没事,红信纸表示有问题。”不过老婆把红白记忆错了,永遗回单位以後,收到的是一张红信纸,又吓一大跳!此是後话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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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期的大字报混战Ga0得人人自危。你想想,要是周围人都像宣传画上的人物那样,两手握着一支蘸满墨水的丈八长笔对着你虎视眈眈,你能不紧张麽?幸好工作组发出了减速指示,说,这个阶段的大字报很好,群众的革命热情很高,揭出不少问题。然而,我们现在要把火力集中到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和一切牛鬼蛇神身上,这是文化大革命的主攻方向。至於你们小群众之间的矛盾,就暂时放一放吧。
这一下该老夫子们倒楣了。这些“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尽管熟谙YyAn二气瓶理论,嘴巴b保险柜管得还要紧,然而任何一个人再不说话,只要成为揭发目标,总可以找出问题来的。地球物理系主任李可余有一回吃完晚饭,保姆来收拾桌子的时候,他看到花菜炒r0U片的大碗里虽然东西吃完了,碗底却还油得很,就建议保姆把这个冲些开水喝掉。“不要浪费。你们乡下人轻易是喝不到这样的汤的!”革命左派们搜索不到这个学术权威的言论或思想问题,就去访问他家的保姆,终於将这个细节挖了出来,连夜写成大字报贴出去。这一下引起了公愤:这样对待劳动人民啊!
有的老夫子则有历史问题。地貌系的教授古基光曾是个国民党少将。其实他这个少将只是个技术职位,既没军权,也没拿过枪。而且早就脱离国民党。然而在新生代的年轻人中间,由於生来就接受纯净教育,国民党这三个字已经成为撒旦的别名。撒旦的少将?那还宽容?揭发古基光历史问题的大字报一贴出,就如投出一颗炸弹,引起一片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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