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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蒙大学的文化大革命在工作组的领导下稳步地推进,一系列批斗会之後,学校就把所有“坏家伙”都送到茅家湾农场去监督劳动去了,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郭方雨。

        剩下来的“好家伙”和一般“家伙”则继续熬文化大革命。每天上午基本上都是学习、开会。这个世界上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很多,但这个年代在中国大陆,学习这个词只有一个含义,那就是学习政治。当然还有揭发批判。不过批来批去就是那麽几句老话。

        这一天地球物理系几百号人集中在小礼堂开揭发批判会。没有固定目标,泛泛而谈。与会者坐得也没个章法,各式各样的凳子,散散落落。墨润秋的左前方坐着的是系主任李可余,他就观察这个矮矮胖胖的老夫子。只见老夫子的脚边放着一只藤篮和一把yAn伞,篮里一瓶汽水,和草纸毛巾之属。老夫子对开会没啥兴趣,无JiNg打采地塌着腰,昏昏yu睡。只有当发言者提到李可余三个字时,他才会陡然直起腰来,竖起耳朵听。听听没他的事了,讲到别人去了,他的腰又塌下来,随手拿起汽水咕咕喝两口,毛巾揩嘴巴。这是一个居安处顺,平淡内守和习惯於JiNg细生活的人,墨润秋想。

        然而怎麽也没想到,几天以後李可余竟然自杀了,喝敌敌畏了!墨润秋怎麽也想不出李可余自杀的理由。此人除了叫保姆喝二手汤那一条,再找不出任何可供批判的材料。既没古基光似的历史问题,也没戚教务长、钱玉宇之流迫害工农学生的现行问题。既没像钱玉宇那样被人打着横幅扛着扫帚来批斗,也没象古基光那样被戴纸帽游街。贵为主任,一级教授,工资四百一般工人四十,住着小洋楼,有什麽不舒服的?为什麽要自杀呢?

        据主任夫人说,李可余Si前最後的一句话是“我对不起!”墨润秋觉得这有可能是真的,因为李可余是个不关心政治而又非常珍视政治荣誉的人,平生最感荣耀的事是曾经上北京参加政协会议并且在人民大会堂嘬一顿。直到自杀前他对还是心存感激和敬佩的,也是热Ai社会主义的。但也有可能是李夫人为了消减负面影响而故意给李可余的人生画上一个红sE的句号,以让家中未亡者b较有利地生存下去。

        真相究竟如何,李可余在生命的最後时刻想的是什麽,说了什麽,谁也没法考证。两种可能X都存在,这个且不要去推究他。但李可余的Si确实让墨润秋T察到了一种人生悲凉:尽管你不问政治,明哲保身;尽管你功成名遂,衣食无忧;尽管你在一切方面看上去都没有问题;但没有问题最後就成了这个人最大的问题,以至於觉得整个人生一点意思都没有,不想活下去了!而且,由於习惯了JiNg细生活,对於人间世的烦难和不可预测的风浪,就产生了畏难情绪。

        墨润秋想起教务长戚正召。那时在大C场举行了全校规模的批判斗争大会。戚正召淹没在群众林立的拳头和震耳yu聋的口号声之中,整整两个小时,他纹丝不动立在台上像一座木雕。

        为什麽麻烦很大的戚正召钱玉宇们不Si而没有麻烦的李可余却Si了呢?墨润秋好长时间一直在纳闷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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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沉思默想关於人的生Si问题的时候,却有两个人正向Si亡的视窗走去。一个是对着作妄加批注的马列主义教研室主任程俊仁,一个是写反动日记的白慕红。他们不约而同地都选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决定在午夜,从行政大楼三层最中央的那个视窗跳下去!

        这两个人都是革命先锋,员,g部。但从革命思想上说,白慕红是掺假的,程俊仁是货真价实的。祸皆出之於文字,一个用文字记录自己的思想,一个用文字JiNg读别人的思想。之所以自杀,白慕红是觉得人生这场戏玩不下去了,出局算了。程俊仁则是觉得自己真的犯了弥天大罪,唯有以Si谢罪!白慕红是由於思想不太正宗,程俊仁则是因为思想过於正宗!

        程俊仁家世代贫农。用他三叔的话来说,“往上数八辈子,连个中农都没出过”!父亲是革命烈士,Si于一次游击队对国民党的伏击战中。一个叔叔是现行革命领导g部,公社党委书记。程俊仁根正苗红,从娘胎里就接受革命真理的薰陶,脑子中全是革命细胞。懂事以後,接受的是纯粹的革命教育。因此他的灵魂属於纯净的革命境界。却不知不觉间就犯了错误,在选集中乱加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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