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力夫声嘶力竭高唱时代主旋律。他把的阶级斗争理论进一步发挥,不但颂扬那付“鬼见愁”,而且提出要把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浑蛋“当作全面的党的阶级路线来推行,提炼为政策,上升为本本条条!”
读了这段话,王光华的感觉,就像是在寒气b人的冬天,忽然又有一阵猛风吹来,让他瑟缩发抖。他的家庭虽然不属於黑五类,却离黑sE不远。爷爷是宗教改革中从武当山遣散下来的,尽管只是个火夫道士,但武当山本身就是个让人起疑的地方,算他反动会道门也可以。解放的时候父母经营着一家老虎灶,卖开水的。本小利微,主要靠自己的劳动力维持生计,原可划在劳动人民边上。然而在1956年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中,这些卖水的、修鞋的、做豆腐的,及各类小作坊,看到大老板们与国家合营了,拿定息拿工资,稳稳当当,眼红起来,埋怨国家“嫌贫Ai富”,只与大老板合营不与小老板合营,要求一视同仁。国家便按照他们的愿望,也合营他们了。只是,像老虎灶这种二人小单位,国家不可能派一个公方代表入驻,就将类似小作坊联接到一块管起来。王光华家的店作价三百元入GU,年底拿十五元的定息,隶属于江岸区公私合营老虎灶联社。父母各拿每月三十元的工资。联社印水票给老虎灶,老虎灶向居民卖水票。来打一瓶开水交一张水票。月底老虎灶凭水票票根向联社上交收入,截留百分之五十的提成作为水煤费。
然而这样一来,这些个T经营者就成了“私方”,从劳动人民边上滑入资产阶级的范畴,政治上吃亏了。这种吃亏法他们当时不懂得,直到後来“阶级阵线”越来越明确,“成份”越来越重要,才知道得不偿失。
王家家庭成份被划分为小业主。开水直卖到1958年大跃进时父母才双双进街道粘胶厂做工,但不管怎样,是算不了工人阶级了。按照谭力夫的意思,他王光华可以算“黑五类狗崽子”。
王光华在学校也曾经想靠拢组织,积极表现自己,争取入团,但就是因为这个家庭成份,一直未能入。他就想,入不了团就不入吧,只要书读得好,考上大学,将来参加工作有了饭碗也就问题不大。他的脑子好使,加以努力,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考大学应当是有把握的。没承想突然来了个文化大革命,停课停高考,他的强项就被剥夺了。不仅如此,还有人贴大字报说他写反动日记!他不得不进行反驳,将全部日记用绳子串在一起挂出去,像挂一串腊r0U那样。上面都是流水帐,“某日,晴,上某课,又某课”“某日,星期天,舅舅来。舅赐五元。”“某日,无事。”等等,并无任何思想记录。但对方说没记录思想正说明他有反动思想!这就没办法了。回家与爷爷说起此事,爷爷说:“孩子,无事不要惹事,有了事也不要怕事。活在人间世不可表现软弱,要尽量避免落入被动!”今天早上到学校,看到红卫兵将校门关起来开始捉人。几个教师被捉了,最先贴校党委大字报的“小爬虫”李道遥被捉了,高二3班的林理夫也被捉了。王光华一下子紧张起来。果然,就看到五个红卫兵向他b过来。他向後看了一下地形,向围墙边退步。想起爷爷的话,起了斗争的决心。当五个红卫兵中的杨立威一马当先向他抢过来时,他捉住对方的手一拽一推,就将杨立威撞在围墙上。他又跑过去点了一下杨立威的内克x。这个点x法原是武当山悟虚道长的绝招,轻易不传人的,轮不到光华的火夫爷爷去学到。却因为道长欣赏火夫的朴诚厚道,平时个人感情就不错。有一次道长病重,火夫煲汤捧药日夜不辍,感动之下,道长就把点x之法传授给他。道长叮咛说,此法只可用於防身,不可攻人,且只有在乱世才可以传给你的後人。那天王光华跟爷爷说起日记之事,爷爷感到现在已经是乱世了,才终於决定教给孙子点x。光华将信将疑,也不知道真否有用,今天便试了一下。这一试还真灵,杨立威僵住了,头手顶着墙T,双脚立定,像一架梯子拱在那里。後面四个红卫兵扑上来,王光华飞脚进拳将他们打倒,返身像爬梯子那样踩在杨立威的肩膀上,纵身一跳就过了围墙,扬长而去。
此刻王光华坐在椅上,脑子里像是被打劫了的酱醋店,七彩五味杂陈。想起早上那一幕,杨立威僵在那里,後来不知道怎样了,有没有缓过来?有没生命危险?爷爷只教给他点x法,却没教给他解x法。即使教给他解法,也来不及回身去解了,情况紧急,非把杨立威当梯子不可。那梯子也真结实,踩上去动也没动。然而杨立威要真的没缓解过来怎麽办呢?出了人命怎麽办呢?他不禁非常担心起来。杨立威的父亲是居委会党委书记,大小也是个官。要真把他儿子打Si了,他王光华家也就完了,恐怕几命抵一命都抵不过来。自己一时惹下的祸将殃及家人。即使杨立威缓解过来,他王光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公开对抗人民民主专政,武力拒捕,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罪名谁担当得起?他开始往回想了。当时要是不抵抗,就没有现在这麽多担忧了不是?“忍得一时之气,免去百日之忧。”有一回爷爷教导他说。爷爷的教导很多,放到一起却有互相矛盾之处。也许必须像对待着作那样活学活用。
展望今後的前途,一片漆黑。这不?阶级论本来已经甚嚣尘上了,家庭成份已经把每一个人SiSi框定在一定的政治栅栏之内,家庭出身不好的人就像印度的第四种X一样卑贱。现在,随着文化大革命的到来,阶级论进一步升级。那付对联简直要把出身不好的人永远囚禁在黑暗之中。谭力夫甚至提出要把“鬼见愁”提炼为政策,上升为本本条条。虽然实际上早已经是政策了,只是未成文而已。谭力夫这麽一提,就像纳粹要给本来就受排斥的犹太人脊背上再缝一个hsE星标那样。
想到犹太人,王光华有些毛骨悚然:会不会哪一天也给家庭成分不好的人脊背上缝块标志啊?甚至——?你看谭力夫们的气势,什麽g不出来!
感觉上,好像整个中国社会的革命巨浪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压来,使他喘不过气。他感到在这个世界生存真是太难了。
不知坐了多久,也不知什麽时候立了起来,他发觉自己正拖着万分沮丧的脚步孤魂野鬼般在路边移动。向何处去,他不知道。忽然想起,听说紫炉山鸿蒙大学这里有一处断崖叫“临无地”,是大自然专为厌世的人们留一条出路的,一些想不通的人就选择从那儿跳下去。不知那“临无地”在什麽地方呢,这时起了好奇心,想去看看。见校道上一个戴校徽的人迎面走过来,便拦住问路:“大哥,借问一下,听说这里有一个景点叫临无地,怎麽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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